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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学生故事五 | 周雨桐:发现时间

2021.01.30

周雨桐(Tony Zhou)

华附国际部2021届毕业生,初中毕业于祈福英语实验学校,在20/21海外大学早申请中获美国芝加哥大学(ED)等录取。



文字 | HFI Y12 周雨桐

图 | HFI 天宇

版权归华附国际部 | 转载请注明出处



正文里面对字词比较苛刻,想囊括的事情太多,只好用略微晦涩抽象的风格挨个串起。


神仙茧


刚入学时夏秋交时暴雨常有,城市整日浸润在雨水中。


一天周五回家,穿着灰色西裤,无论伞的有无,雨水总是从裤脚向上渗透。踩过车驶过的水洼,穿过人涣散的体积,走进医院的大厅稍作歇息。将伞搭在座位旁和潮湿的地面上。四指脱离伞柄伸直,指甲连作一条白色的连线,下方几个关节构成两条肉色的断线。果然,这就是为什么古人以艮卦为手。


我热衷于探究易经中自古流传的符号图像,在盘根交错的卦爻之下,是古人们认真的神情。他们摆弄算筹铜钱,写着天干地支,分析凡间现象,好像他们身怀一套科学方法。我独自沉浸于为术数体系溯本求源的快乐,也学他们摇晃着双手做成的空心球,三枚硬币玎玲。向他人展示我的占卜秘术,高谈四象八卦的象征意义,致使我在初中时便不知不觉地被冠为为人老实豪放的大师。


初来HFI看见互不认识的大家,面对新的一批人也许能够丢掉曾经一些刻板印象。然而几个月过去了,新的一批人却和过去一样依旧在传颂我的秘术。


我在高一中国文化课上写过“水”的小篆,当时还记得背后传来“国学小王子”的声音。为阿日班长排座位时,我写了一个随机生成座位表的程序。谈起我的名字,他们就会想起国学、计算机那些名词。


编程同样是我的一门秘术,以拙朴的代码召唤出森罗万象。在小小屏幕的试验场上,仅仅是坐看像素的云卷云舒也值得消遣。做采访的同学问我,我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元胞自动机”,什么“易学”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教室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做个悠哉的神仙,怎不令人羡慕?不然,我尚未入世即已出世乎?


如果如大师或神仙一般,拒绝所谓的浮华,那就解释得通为什么自己当时不太在意自己言行举止,怎么与人共情、交际吧。


一件事显著的变化或多或少源于那些与它无关紧要的事物,说说以下两件事:


Litterature


高一下学年的春分,我在一本围绕商周时期的虚构小说前言中,初遇乔伊斯先生。作者说他写的《尤利西斯》与易经相似,都像崖边嚎叫的海风令人麻木,荣格则说它是炼金术的瓶瓶罐罐,用于制造生命。出于好奇我便买来它,伏在书桌潜入其中一探究竟。俚语、歌谣、教义、物价、情色,一些琐碎的事物充斥着文字的空间,像是永远无法被补救为机器的破铜烂铁,这么说“令人麻木”还蛮有道理,而literature与litter的双关也在此灵验。一个有趣的事实:在文学的世界里,过度解读是不存在的。所以说,这些琐碎的细节让寻求唯一正解的各种尝试都化作与空气的斗智斗勇。期许能在这无聊的世界中解读出些什么天大的奥秘,我只在他作品之外的只言片语发掘出这样一句话,或可窥探到乔伊斯的一点小心思:“If Ulysses is not worth reading, then life is not worth living.” 既然他说这本书是生活的化身,那我就暂且告别语言回到生活中去。



初夏,瑞奇带我在广州游历。雨过天晴,汽车掣光条而行。六月的心跟随音乐的呼吸,黄色标牌直立陈家祠地铁站外,骑楼的长街绵延至繁杂的深处,人们在大剧院站的红木楼梯上盘旋……城市这个词曾于我只是一个较于农村科技较为发达的地方,可如今我才感受到它的神奇。华附正门外的天桥是南北向的,它跨过的是贯穿都柏林东西的利菲河。广州依凭我的探索而鲜活,乔伊斯笔下的都柏林也因我的想象一样变得如此。一个人可以在城市里随意探索,而每个人在城市里的行走轨迹各不相同,不存在唯一的通路。《尤利西斯》大致也是这样,从没有“正宗的解释”一说,能说出什么思想感悟的话,那是读者自己的功劳。我现在也总算搞懂了炼金术的瓶瓶罐罐是什么意思。那些瓶罐是空的,它们的运转靠每个人自己注入灵魂。


正所谓工夫在诗外,这种对阅读的思考也点醒了后来写文书的自己,进而成为PS的思路。



报错声


高一还住在七楼的时候,我在铁洗手池的盆子里洗衣服。漆黑嬗变为浅黑,与视线齐平的是由广告灯牌组成的一轮冷月和忽明忽灭的红白星点。七十一在昏黄下敞开二十四小时稳定持续的光亮,马路上的汽车如影像般开过,只留下催人眠的潮起潮落声。


返回门内,我翻出小学时造的几个小游戏。与几个同学试玩选出优胜者,现在名为Akaemo。你可以将它转写成日文:赤絵文,是赤子akago和絵文字emoji(又与emotion双关)的结合,因为我想在这个游戏里表现出一个“赤子”逐渐丰满自己情感(emotion)的过程,有参照自己成长的意味在里头。


你是一个一脸微笑的小红(赤)球,能够左右移动,跳跃,抑或是表现几种有限的情感(技能)。在一个四分支的房间,其中一条用难以躲过的刺拦住,为了坑人没准备下个房间,玩家离开屏幕会自动判定死亡。不料洋仔(试玩者之一)并不服气,三番五次赴死后,他竟跟我说他进了一个新房间。


熄灯后的黑暗里,此话甚是诡异,却也暗示这个游戏背后暗藏一个失落的维度。我重新拾起它,经过同学反复协助测试下渐渐完整。Bug是程序的错误,程序员无不想尽办法斩除bug。刚刚接触电脑时的童年,常能在Windows XP系统上听见弹出错误提示框之类铿锵的响声,那些声音伴随着我激发在计算机上创造最初的兴趣。就像那道报错声,bug此处反而是游戏呼唤设计者和玩家去参与创作的生命体征。去犯错吧,那里蕴含着新生。



文学与游戏,他们都向我呼唤创作者。既然意识到被授予的自由,我必然为自己创作。


跳进漩涡


我曾被一种不安的想法所困扰:如果我坐在的椅子是我意识中感知到的,那么有无可能某一天意识的改变会让这张椅子突然消失不见?这个有点唯心的念头促使我回避与世界的交互,不愿在物质的世界里陷得太深,出什么意外。然而事实上,我们所认知的世界本来就是在人类自我意识影响下的幻觉,因此这种顾虑只是担心一件一直在发生的事情。我的行为影响世界,导致世界的幻象改变,幻象的改变又被我所感知到,影响我的行为。在这个循环中,我和世界互相改变对方,最终双方都塑造成稳定的模样。这样说反而能够引导到一个相反的结论:向世界敞开怀抱,加强我与世界的耦合,那么我就会适应世界,世界也会适应我。这可以说是投入生活的意义之一。


中岛敦写的《悟净出世》中,悟净是一个有思虑病的人。我觉得与悟净相类,甚至能套入家庭成员的角色(我爸是悟能、我妈是唐僧、我妹是悟空)。他来回寻访水底各路神仙妖怪,希望求得大道释怀。虽几经辗转,他其实一直不明白他日思夜想的是什么,是真理,美,还是生活的意义?最后,女偊氏告诉他:


“溪流流到断崖附近,打一个漩涡,然后化作一道瀑布而掉落下去。悟净啊,你如今就是在漩涡之前踌躇不前。一旦卷入了漩涡,那么就会一口气飞落谷底了。在掉落的途中,是没工夫思考、反省和犹豫不决的。胆怯的悟净啊,你胆战心惊、无限怜悯地在一旁望着如同溪流一般打着旋、飞流直下的人们,自己却为跳与不跳而踌躇不前,你明明知道自己迟早也会掉落谷底的,你明明知道不被卷入漩涡也绝非什么幸福。即便这样你还是恋恋不舍于旁观者的地位吗?愚蠢的悟净啊,你难道不知道,在生之漩涡中喘息的人们,事实上并不如旁观者所以为的那般不幸啊(至少要比持怀疑论的旁观者幸福得多)。”


——执着于去想大道是什么,不如跳进漩涡里与水相磨合。


《悟净叹异》说,悟空虽然是文盲,对于动植天文的直觉却是悟净满脑名称的学识所不能比的。个人往往无法直接意识去填补某些一些常识的缺失,只有时机到了才显现出来。


像往常交turnitin一样,我在2019年10月那场亚太考场SAT报考的名字里填了英文名,直至考前晚上发现后才知道意外已来。父母诧异、指责,第二天考试因特殊事件而延迟三小时。在其他人填资料时,考生信息却迟迟不更新,浪费了考试时间。这是场意外,遗憾也同理。也许是对学校事务的漫不经心,高二没选社科而丧失了机会高三报心理,一直接近却无法到达的学科。


以前的我害怕在世界里遇见意外或遗憾。而如今世界产生它,实则为世界与我相互适应的过程中世界对我必然的一步反馈,那是只有在漩涡之下才能有幸看到的景色。另一方面,种种巧合点缀着我的生活,它们带来新奇的喜悦,在岸上观望的人面前,已经溢于言表。而其它所有事件,即使看起来不是运气所致,即使不是即刻让人满意欣喜,都实则是塑造自我生活、自我身份的必要成分。


热爱变化,热爱空壳,热爱废料



图像在空间里施展手脚,声音却在时间里流动。过去的我看到前者,现在的我发现了后者。我初中的时候执着于汉字的象形性,瞪着《杜甫诗集》,把一字视作一格,一首诗连成一幅连环画,在一瞬间以一种理想的方式被解读释义。因此,形声字那形声杂交的存在、英语大杂烩般的词源也为我所不容。符号和图像是稳定的雕塑,它们能让我身处世外,享受和谐,可是语音深深扎根在俗世中,就跟风一样变化无常。它的形式纷乱单调,在动物看来与噪声无异。它的功能随意粗糙,毕竟跟别人说话,听得懂就完事了。


可我在生活中也渐渐喜爱上了风,坦然生活在时间里。时间的代表物是什么?我变成了一艘忒修斯之船,不断地遗弃本体、替换新料,却依然缓缓前行。


与人聊天是意义随机的变动、任意的运化,也是一种高级的宇宙秩序。如果语音也存在通感,发音就不再枯燥,从它的纷乱中分辨出不同材质:[ŋ]的软糯、[ʃ]的顺滑、[x]的龟裂。有幸生在如此多种语言的世上,只因对我来说语言本无贵贱之分,唯有滋味的差别。至今可惜高一那年只因接触过而没报德语二外,因为现在的我错过任何一门语言都是对一种感受方式的舍弃。如果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讲,词汇就像物种,那么音素的附着与脱落可以类比生物脊椎上骨头数量的增减。有时候,语言的演变就有如鲸鱼祖先下海般神奇,听听上古汉语构拟音,再比较现代汉语,心生感慨。


小学的我比起科普书对小说并不感冒,因为它们如同痴人说梦,讲述虚构的事物,而阅读它们就是钻研幻象,没有实际意义。然而就如上一节所述,用文字描绘绝对的现实并无可能,而形式的幻象虽然是浮于表面的空壳,精于形式却能吹制出形态各异的容器去合适地承载那变动不定的现实——medium is the message。


我才发现其实自己热衷于各种形式的实验。比如说,虚拟歌手,除去童年在b站的混迹带来的影响,它的声音是我后来拥抱、嗜好的。它像假花,是对活物缺乏生气的生硬模仿,却也因此具备声音的可塑性,以至于活人无法取代的微妙。再比如说动画,曾经看过不少国外的动画短片、电影,其中许多并不符合总体而言国人对“动画片”的认知,常常属于怪异猎奇,却又是怀着复杂的思考,用独特的手法去呈现的。


人类在历史上不断地研发新的时间艺术,除了上述的语言、音乐、动画,当代的成就同样优秀。网络上的媒介,例如朋友圈,可以说是人类这种生物大脑分泌的信息废料,杂乱无章的铺陈开,却也采的是上上品的风(时间的产物),它们反映了人与世界不断适应的真实生活。


即使在乔伊斯的时代这些技术尚未诞生,却无不与乔伊斯对生活的理解一致。乔伊斯执着于写都柏林的一切,并不是这座城市的特别,而只在于那是他生活的地方。当代人对待自己的世界如有这般自觉,便会拥抱生活的全部,欣赏泥沙俱下的体验。


虽然在这一节我只是提出了一种理想,我也试着实践,体会接纳那些较为陌生的存在,却远不及让人满意的程度。周围有人喜爱运动、战争,还有诸多话题,我以前未被培养起足够的天然兴趣,无法理解为何人们热烈谈论它们。


我不反感运动,而是没有养成主动的习惯。作为在HFI反叛度较低的一名学子,我享受Harky“国际(部)水平”的体育课,可课堂之外呢?也许是自己的惰性抑或是HFI校生间的割裂导致我有时深陷无所作为当中,除了陪父亲的运动,就较少把握住机会去感受这种与看东西、听音乐、学语言同等重要的生活方式。


我认知中的战争是暴力的,但或许它自它的趣味待我去感受。《万有引力之虹》围绕战争的主题极尽了或细密或宏大的语言笔触勾勒一张巨幅迷宫,各种对战略、武器、人物、历史的引用使战争与谜题合一,如围棋般以智力为欣赏方法的一种艺术品。


可是电视剧《长安十二时辰》中,晁分(一位敬业的日本工匠)砸毁主人公张小敬(一个武术高超的士兵)的佩刀,只因那把刀太多瑕疵。而张小敬却回应他,战争在于残酷,不在于美。那么对武器的喜爱是否关键唯有崇尚武力的本性?我无法得到确定的解释。目前而言,似乎只有不断地体会是最好的答案。


准风人的生活


风人,采集民歌风俗以观民风的官员,或指创造民歌的诗人。风是时间的产物,现在的我涉猎于时间艺术,或可算作准风人。


疫情的寒春流逝得缓慢,如冰水,日夜在困倦与清醒间切换。


读书时往往不能停滞在一个片段上。只有保持一定的速率流动,任由语言的潮水冲刷脑回,各种文字线索才会活动起来在思维里穿针引线张开大网。前文的网络在这里成为了字面上的网络,其结构本身就展现了物象的纷呈、依存、生灭,透过这个滤镜我看到了时间的形式。我也看到理性的价值,人们的理性建设了稳定的结构为知识,却又因体系永不能和解的矛盾而往返拆除、添置内部的规则。学习、编程、解读与创造语言(如今已然不限于易经的符号)等等,都成为了我在亭台楼阁中漫游的方式。


时间的艺术不仅仅是跟随音乐的节奏,也是一项恒心的事业。每个人的身体是三维的体积,当一个人在干一件事时,在时间的维度上便会复制出好多个ta。这些不同的ta在四维时空中的体积,据说物理学家称作时间晶体。时间晶体以月、以年为尺度,向前条条腠理致密的木梁横贯时间,时缓时急、连绵不绝生长着,使生活的结构成形。


申请季的自己必然是在繁忙中度过的,却也不感到十分焦灼。


一部分原因是时间艺术本身能够予人以沉稳与耐心——这是高一前就有的品质,对易经和计算机的兴趣也没有失去,可我却变了许多;另一方面则是GPA和文书素材历时的积累。


这段本该痛苦的体验被ED申请结束一刀割断。


在成长的过程中,模仿他人能为自己带来短暂的变化,长远的变化却只能从延续自己出发。延续的同时,我比起停留在自己的念想中,更愿意看到世界的全貌。像惠更斯一样“I contradict myself, (I am large, I contain multitudes.)”,用无限的坚持与包容去叛逆与挑战,赋予了那些原本“浮华”、“无聊”、“错误”的东西不可缺失的意义,我拾起那些破铜烂铁,修补为生活的机器,散发隐秘的活力。


我会继续我的语言大业,爱尔兰语法语日语梵语等等都等着我。我还要学一门乐器(暂定钢琴),算是弥补了我五岁弹了一年就放弃了钢琴的缺憾吧。



感谢lyt这位非常好的朋友!初中后三年来总是在微信上度过,聊所有事情,时不时会聚一下,却对我影响深远。坚贞友谊来之不易。


感谢702男酮、408男酮、508男酮的陪伴。感谢陪我看博物馆,选新手机的恶臭社会人龙哥;触手怪(现在不一定了)潮男阿日;听我谈天说地的暖心mk;芜湖微笑,一直坚持看Gravity’s Rainbow的二次元猛男毛蛋;跟我玩日式恐怖rpg又教我打保龄球的奇人洋仔;互相审问人,精神交流者肖哥;陪我吃一幸舍,看艺术展,做rehugo和optional video,搞语言的挚友天皇瑞奇;带我周游百丽宫影院,聊各种番剧的柯士甸;给我推一大堆我没看过番的van哥;与我对话,智慧、有趣的人克劳斯;对我的头发反复青结的伊恩;欣赏我的奇怪才华的安迪;假男酮领头人、八点十五后宿舍之友jay。


感谢Rossetti和其它班一起陪我度过学校生活的其它所有同学,能见到同学是我每次回HFI最期待的事情。


感谢Rachel、Helen、十分关照我的马哥。感谢被我推艺术游戏的冰霜先生、讲经济的红场、lit神奇课堂里能屈能伸的Bender、贴心的关月老师P妈Jenny、杂技恩师乔弗里、Laura、Delia、玛丽、莉莉安、Susan、教我打气排球与篮球的Harky。


感谢对我文书起重要作用的哲人+好友Martin。


感谢至亲爸爸妈咪妈妈叔叔,他们为我提供了启迪与宽容,以及我的两个妹妹扬扬与娴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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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文本不一定能完整反映出我的真实人格。其实,这本就不可能做到,也并不是文本的真实目的——在阅览之后,诸位只需自行品味我被本文所构建出来的存在,对你而言意味着些什么吧。如果你对我聊的语言、易经、游戏那些也产生兴趣了的话,可以看看我在公众号言子论、知乎自辛里的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