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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学生故事二十七 | 赖沐圻:划船

2020.06.24


赖沐圻(Bill Lai)

华附国际部2020届毕业生,先后就读于黄埔华联外语实验幼儿园、广州石化小学,初中毕业于广州六中珠江中学,在19/20海外大学中获美国芝加哥大学、伊利诺伊大学厄巴纳-香槟分校,英国华威大学、伦敦大学学院、曼彻斯特大学等院校录取。



文字 | HFI Y12 赖沐圻

图 | HFI 天宇 / Eric

版权归华附国际部 | 转载请注明出处




“Life is boating.”


既然在晚会上出了个叫“划船”的节目,那我想,为什么不能用它来作为我的故事的题目呢?当我想到小学五年级的课文《“精彩极了”和“糟糕透了”》,以及自己最喜欢看的动漫One Piece,还有几个月前读过的Joseph Conrad的小说,我便打算创造一个把我的人生比作划船的理论。希望这个理论能让读完它的你更了解我,也更了解你自己。


好那我就开始了。




从我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我坐上了一只小船。我的家人和老师,就是海浪,用一种名为“教育”的力量推着我缓缓驶出港湾。我坐在船里,对于身边的一切充满着好奇。我迷失在我所经过的房子、船只、树木、各种各样的人——周围的整个世界之中。可周围的吸引力让我没有注意到那躺在我身旁眼下的船桨。即使有那么一刻注意到了,也不知道它意味着什么;但我可没工夫去寻找答案——对啊,于我而言,周围的一切都这么新奇,我的注意力不断被外界的刺激所转移着:当我正惊叹于那一排排房子后面的山脉的时候,呼喊声让我全然忘记了那些绿色的线条,转而看向我身边的船只——船上的是我的小伙伴,我们一路讲着笑话,互相用海水泼向对方。所幸浪很温和,在船上激动不已焦躁不安的我还是被它推着往前平稳地行驶。“往前?前方?前方是什么?”我看向前,那是港湾与大海交界的地方,过了那,便是未知的虚无。可是还未等我来得及去思考、研究它,我便发现,头上盘旋鸣叫的海鸥比它有趣得多。


这就是小时候的我,幼稚且迷茫,对自己的未来全然不知却又漠不关心。我看着草坪上的喷水器笑了两个小时,吵着让妈妈买各种各样的积木,晚饭后跟小伙伴们在院子里“打僵尸”,喜欢跟外公坐公交地铁去各种各样的地方。可同时,我又在不知不觉中接受着教育。这多亏我富有远见的父母,让我学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奥数、钢琴、乒乓球、游泳、画画、英语……也多亏了我的老师,在传授我知识的同时也告诉我一些我还没法真正领悟其重要性的道理。更庆幸当时的自己,无知到无法得知也未曾想过自己所正受到的这些教育的意义,同时又没有成熟到因为不明白其意义而去选择抵制。当英语老师问道“What do you want to be when you grow up”时,我的回答总是变来变去,“I want to be a driver”,“a doctor”,“a post officer”。就像谭柏辰学长说的一样,那时的我,感觉自己好像能够在未来某一天瞬间成为这些人;那时的我,还无法明白每一个这些简单的英语单词背后关于“未来”的含义——因为我还无法想象“未来”是什么样的,以及它到底有多重要。


那时的我,划船靠浪。




可是当我离着港湾远去,我发现自己终于直面那苍茫的大海。我望向四周,发现港湾的房子、山丘、人、堤坝已经不在了,和我一同嬉戏的小伙伴也不知何处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混沌——海是蓝的,天也是蓝的,海延伸到天边,天连接着海的尽头,我发现我难以用“前进”和“后退”来描述我的运动,因为我开始难以分辨何处为“前”,何处为“后”。幸好我还能感受到来自港湾那推着我的海浪,尽管其力量已十分微弱,可顺着它,我明白了我的“前”和“后”。可与此同时,我又遭遇到了许多陌生的浪,它们各式各样,有的大到差一点把我的船掀翻,有的猛地将我向后推去。我开始意识到,我无法永远任凭海浪推着我运动,我无法把我的命运完全交予大海——这时我才注意到眼下的桨,我操起它,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浪,好让我的小船朝着港湾的浪所指引的方向安全行驶。当倾覆性的浪来时,我用桨跟它搏斗,平衡我的小船。当猛烈的浪从我的后方扑来时,我用桨拨着它,乘着它前进。可是过去在港湾内的安逸又怎么能这么容易就忘却!风平浪静的时候,我便会把桨放下,躺在船上看着蓝天,亦或是逗弄着海里的鱼。我发现在我身旁出现了一群与我同行的新朋友,我跟他们一边划着船,一边玩乐说笑。


这就是初中的我,离开了在郊区的家,去了城里上学。我遇到了新的、更加有竞争力的同学,同时在学习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语文作文永远写不到50分,数学考试24、25题的最后一问总是不会做,英语作文因为字丑被扣分。我开始明白,我被动所接受的教育无法让我在很多事情上一帆风顺。于是我开始有了一些上进心,意识到我要在考试里考高分,上一个好高中,而要做到这些,我需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而不是他人的督促。于是我在学校的每天晚自习都学满全程,政治问答题找老师一对一批改,同时无论去哪都随身带着《牛津中阶英汉词典》和《猴哥托福词频》。可是这些行为,却缺乏一些来自于更加本质的东西的支撑。凭着小时候父母和老师的教育、还有我自己的本能、还有身边的同学们一致的前进方向,我明白我要有上进心、考试拿高分、上一个好高中——这就是我的“前方”。但这一切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我却还是稚嫩到没法完全理解。但是,感谢上天,让我在不理解前进的意义的情况下却先有了前进的意识。不过正是因为这样的意识是建立在不知道意义的基础上的,所以我无法时时刻刻贯彻它。我还是玩心未泯,周末回到家总是找机会玩游戏、看视频,高三甚至从来没有完成过一次周末作业。我跟我的同学们们迷上了狼人杀,周五放学后成了我一周中最期待的时光,我遇到了那个在一局里同守同救同刀同毒的女巫,那匹第一天盲跳花蝴蝶跟真守卫互证身份把真花蝴蝶推出局的狼,还有那个第一个白天莫名朝狼使眼色而被扛推的平民——我至今都还在怀念他们。


可是我偶尔会感觉到孤独和不适应——是啊,我已经离开了那熟悉的港湾,没法再回去了,那熟悉的、温和的浪也变得微弱了,让我于是开始怀念那些good old times,想着自己怎的就冒冒失失地来到了这般田地。好在小学的时候我与4个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也部分成了我的精神支柱,还有美好回忆的源泉。有时候我们会约在一起,吃个饭,聊聊彼此的境况,玩玩我们喜欢的游戏。可是跟他们的经历和感情真的太美好了,以至于在他们不在的时候会感到伤感。我有一天宿舍熄灯后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想着小学时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竟哭出了声。可是,如加缪所说,人总会习惯的,于是慢慢地,我也就习惯了——习惯了一个人奋斗、习惯了离开家、习惯了每天上课做题考试、习惯了做一个班里的中等生、习惯了在学校学习回到家咸鱼……


这时的我,划船靠桨,也靠浪。




可是终有一天,我发现我已感知不到那来自港湾的浪了。没有了那股力量,我失去了方向感。一开始,我凭着惯性和记忆,顺着原来的方向往前行进。可是当我看向我身边新来的小伙伴时,我惊讶地发现他们每个人都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行。于是我开始感到有些惊慌失措,开始怀疑自己前行的方向:“所以,究竟哪儿是前?哪儿是后?”可是同时,失去了浪的指引,对我来说,不光意味着迷失,更意味着解脱:它让我开始明白,“前”和“后”的可能性,不是一种,而是无限种——当我把船头调转1、1.1、1.11度,“前”的含义已经改变,船头朝着的方向,就是前。于是在风平浪静的时候,我坐在船头,看着蓝天,眺望着远处的隐隐约约的陆地和山脉的轮廓,听着海浪奔腾,思考——思考着关于我自己的问题:我应该把船头朝着哪儿?


这就是我的高中生活。高一的时候,由于我在成绩上的优势,我沉浸在一种非常自我感觉良好的状态中——多亏了初中的时候认真背单词,我的英语基础不差;也多亏了小时候学的奥数,让我在理科方面顺风顺水。物理考试前,我看着班上的其他同学在拼命做玛丽卷,我内心得意洋洋,心想ta们即使做了卷子,最终的成绩也不一定比我高。这是因为,我的思维习惯于过去父母、老师、传统中国教育体制告诉我的“学习成绩是判定优秀与否的最重要标准”的观念——这是他们告诉我的“前方”。可是,高一去听了学长学姐的分享会,我坐在台下,听着台上的学长学姐讲自己的经历,我突然意识到,他们与我相比,实在是太优秀了——他们刻苦踏实,成绩丝毫不差,而且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出类拔萃。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前方”不应该只有成绩,还应该有更多更多。也正是此时我才明白,规定“前方”的,不应该是海浪,而应该是我自己;海浪所推动的方向,并不一定就是我应该去的方向——我应该去的方向只有我自己知道,而且要去到那,我只能依靠自己手中的桨。因此,我开始捡起我初中一念之间的志向,下定决心,一定要去读很多书、学很多经济理论。


还要多亏一本叫Atlas Shrugged的书,它是我高一时从Meg在班群里发的一篇各个专业的推荐书单里发现的。它是我思想进步的启蒙,让我开始有了我的人生观,奠定了我的价值观,也让我终于明白了前进的意义:人是追求快乐的,而进步和自我实现才是快乐的源泉;因此,我要让自己过得好,唯有不断变强。而想要变强,就只有踏实地努力——无论我想去哪,无论那里是远还是近,要想抵达,我都只有用手中的桨,一下、一下地划过去。因此,我在之后的时间里,总是提醒自己要变得踏实一些,给自己洗脑告诉自己自己有多菜、有多需要努力;对于身边的一些踏实的同学,比如Wilson、Jack和Daugherty,我打心底里真的十分佩服。高二的我,自觉得在这方面做得还不错——AP Language的每日阅读作业我强迫自己每天都做,中午饭后去找Frost问历史、找Jerry讨论经济,在夏校的时候,尽管professor讲的东西我都学过七七八八,但是我时刻提醒自己保持谦虚,因为我觉得经济就是这么有意思——同一个结论可以有不同的推导方式,不仅如此,即使是同一种推导方式,也会有不同角度的解释;同一知识点,当我在听第二遍,尤其是一个大学教授讲的第二遍时,我总能产生更深刻的思考。


此时的我,划船靠桨。


纽约曼哈顿洛克菲勒中心Atlas的雕像。Atlas是希腊神话中用肩膀扛起整个世界的巨人。Atlas Shrugged中作者用这个传说来说明人类文明是由少部分天才所支撑并驱动的——他们就是这个世界的Atlas。




UChicago发offer的那一天,我早上6点40分自然醒了,看见Jack在4点的时候已经收到了offer,Meg和顾问都给了打了我好几个电话。我叹了口气,故作镇定地穿好衣服,下床,叫醒Andrew和Billy,点开我的portal,然后跳起来,抄起手机裤子都没穿就跑出宿舍,给我爸妈打电话。可是过了几天,我却感觉到有些空虚。我已经达到我的目的地,拿到了这一纸offer,可是又如何呢?这意味着我将休息片刻,然后继续操起我的桨,乘着浪,朝下一个目的地前行。之后的航行,只会更加艰难,更加费力,更加不确定。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突然发现我所达成的一切都变得没有这么多意义了。我看向书架,发现还有好多好多书等着我去读;我发现我自己到头来除了学习好像啥都不会。我突然意识到,目的地并不应该作为我海上行船的全部。我到达一个目的地,休整片刻,就开始朝下一个目的地前进;前进到下一个目的地之后,又休整片刻,又朝着下一个目的地前进——这样的航行,实在是有些枯燥,也实在是没有很多意义。我开始想,为什么不稍稍缓和些划桨的频率,把注意力从“前方”移开一阵,去看看日出和日落呢?为什么不去看看四周的小岛呢?为什么不花一些时间,将船靠岸,去岛上探索一下呢?为什么不去认识一下岛上的居民、学他们搭房子、打猎呢?于是我开始尝试去拾起一些自己曾经的爱好,并去寻找一些自己不曾有过的东西。于是我延长了每天练琴的时间,成为了妈妈的厨房学徒兼弟弟的钢琴家教,闲下来的时候看几部电影,听一听古典乐,也开始养成健身的习惯了;同时我也尝试着去了解一些可能原来在我兴趣之外的话题,比如人类学和法律。一段完整的航行所包含的,远不只有出发点和目的地,一个完整的人,也不应该。


我发现在前行的过程中,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就是自己走过的路越多,没走过的路就会变得更多。在我的航行中,我没法划过海面的每一平方米,在我决定朝某一个小岛前进的时候,我也就选择了不去所有其它的岛。我会感到惋惜,恨自己的人生太过有限,让我在茫茫多的航线里面只能选择一条。可是失落与无奈无法改变事实,因此,我告诉自己,一定要追随自己的本性,一定要选一条自己最喜欢的路,去学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去过自己最喜欢的生活。夏校的时候,当我告诉professor我在学中级微观经济学时,他问我为什么要花时间和力气去学大学马上就学的东西,我当时觉得他的问题很有道理。可是我现在可以回答他:因为我喜欢。是啊,可以学的东西这么多,可最终学到的东西这么少——这难道不是“只学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的最好理由吗?



后 记


从夏校回来的飞机上,Jack Zeng跟我讲了一个theory,具体内容我记不大清了,不过大概就是:过去的时间并没有消失,而是转化成了事物的改变——它转化成了树木的年轮、头顶的银丝、还有脸上的皱纹。我那时就在想,人生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呢?我之前所遇到的一切,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其实并没有消失不见,而是以各自的结果的形式而存在着,组成了今天的我一部分。如果我那天早上晚了1小时起床写AP Language的portfolio project、如果我没有打开Meg发的那个书单,如果我在3月的SAT考试中少错了一道语法题……那么,我就不是今天的我了,我可能就不是UChicago的学生,或者可能就不会去学political science和philosophy,或者我的思想可能就不是偏右而是偏左了(其实我也搞不清我到底是哪边,因为我觉得两边都有道理)。因此,对于我所遇到的每一个人、所经历的每一件事,我都常怀感恩之心,因为是ta们成就了今天的我。因此,在我的人生轨迹中,HFI不可或缺,可是它并不是全部——还有其他很多很多也很重要的人和事值得我去回味、记录、感激。于是,我这篇故事所讲述的,不仅仅是我在HFI的经历,而是我的一整个十八年的一个简短回顾——简短,是因为这是一篇短文,而不是一本传记,所以尽管我很想把这十八年的全部都讲出来,但是这样的话,要写的实在是太多太多、太杂太杂,以至于我不得不只写其中我认为比较重要、而且我能暂时回忆起来的事。


回顾自己的人生真的很有意思。看《阿甘正传》中的小人物在大时代的变迁之下悲欢离合,我突然意识到,无论是痛苦还是快乐,只要是经历过的,就是珍贵且独一无二的。每个人的一生,无论他身份的高低、成就的大小,都是一部恢宏的、可以讲好久好久的、值得回想好多遍好多遍的史诗。我在写这篇故事的时候,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Again,感谢我这十八年里遇到的所有人,感谢我这十八年里经历的所有事,也感谢我自己,没有辜负ta们对我的恩惠,也没有让自己失望。